说着,她终于走上了一步,腾出一只手来,也按在了那青石上,沿着一条划痕轻轻抚摸,手指几乎就要触到了陈潇的指尖,却缩了回去,幽幽叹了口气:“神宫直雄大师范,昔年就曾经在这里以石试剑,这块青石上,一共有两千四百六十二道痕迹,都是昔年他独居修剑的时候,用那柄‘菊叶纹刺’,在这青石上留下的!”
里面的一座建筑不过是两个房间,低矮的檐梁,倒是走廊的一头挂着风铃,晚风一吹,叮咚作响,给这个院子增加了几分灵气。
“长夜漫漫。”唐心浅浅一笑,仿佛丝毫不据的半夜来打搅有什么尴尬,偏偏就是这种风轻云淡的气度,反而将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。
陈潇霍然回头,脸色微微有些凛然!就看见院子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,一个长发如云的女子立在门口,一头如云的长发不曾经过修饰,就这么直直的披散下来,一身原本应该是淡淡粉色的长衣,在夜晚的月光之下,却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月白。
唐心仿佛猜到了陈潇心中的疑惑,浅浅一笑,明眸皓齿的样子在月色之下委实动人,却听见她轻轻道:“那时,我被关在这院子里,祖父要求我在这里独居一年,不许我踏出院门一步!一年时间,闲暇之余,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,就是数着石头上的痕迹。虽然这痕迹很多,但是几天时间也就数完了……数过第一遍之后,m.hetushu.com.com我就舍不得多数了,怕数得多了,一年之中剩下的时间,便无事可做啦。”
“呃?”陈潇不由得愣了一下:“数了一年?”
这几句话说来,居然隐隐的颇有几分沧桑的味道,这么一个妙龄女孩口中说出来,让陈潇心中也不免有些恻隐。
就算是唐樱那种娇柔的小妮子,小手上都难免有几个练剑而留下的茧子。
走近了再看,那青石原本光滑的表层,纵横交错,也不知道有几百几千条划痕,深浅不一,交错的有些狰狞,看上去却让人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寒气来!!
忽然,陈潇眼睛一亮,就看见在院子的左角里,有一块半人多高的青石,在这夜幕之中,堆在院角里,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,只怕就很容易被忽略掉了。
两千四百六十二道……这个准确的数字从她口中说出来,显然这个女孩好像也有些不简单了。
“祖父第四次来看我之前,我已经可以将这石头上两千四百六十二倒划痕,每一剑的变化,每一剑的奥义全部参透!而那次祖父来的时候,我们试剑三合,祖父就再次丢给了我一柄剑。”
这个女子,此刻却让人有一种沉静如水的感觉,哪怕是她一步一步走来,却不带半分人间的烟火气。
果然,唐心已经继续道:“我在这里住了一年,进来的时候,祖父丢给了我一把竹剑,然后他每三个月来看我hetushu•com.com一次。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,我坐在这里已经两天两夜,就在数这石头上的痕迹,那个时候是春天,我记得我数了足足两天两夜,当祖父来看我的时候,我依然抱着剑在发痴。”
这座别院就建造在山坡的南沿。
“这些都是剑痕。”
陈潇听得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。看着身边这个女孩,她的手虽然拢在袖子里,但是白天看她轻拈棋子的时候,手掌柔嫩,手指纤细,哪里像是一个剑道高手?
陈潇微微皱眉,就伸出手指,沿着一条划痕轻轻的抚摸下去,那划痕细微,陈潇却感觉到那深浅的程度却是随着延伸下来而不平的,不由得心中一动……
陈潇心中一动,隐隐的猜到了,脱口道:“菊叶纹刺?”
走进院子里,看了看周围,面积倒并不算大,只是显然是经过了仔细的清扫,院子里虽然种植了两颗大树,但是地面却没有半片落叶,就连灰尘都扫得干干净净。
“为什么……要关你一年?”陈潇忍不住问道。
“到了第九个月,我再坐在这里数这石上的剑痕,已经渐渐能看懂昔年神宫直雄大师范在试剑时候,每一剑斩出的剑势,力道,和精粹!祖父第三次来看我的时候,他和我试剑三合之后,丢给我一句话,他说,他放心了。”
她的语气里仿佛包涵了一丝别的什么意思,陈潇只是隐隐的猜到了一点,却不敢确定。
似乎,在这和*图*书个女人的身上,无论做任何事情,都仿佛是很自然的。
陈潇听着这个女孩的话,不由得微微动容!
顿了顿,就听见唐心的声音渐渐的冷了下来:“祖父走了之后,我再坐在这里数这些剑痕,就心中渐渐的有所领悟。第二次祖父来看我的时候,他和我试剑不过三合,就叹了口气,将我的竹剑拿了回去,留给了我一把真剑。”
她仿佛不像是一个夜半来打搅的恶客,却就以那种从容自然的姿态走到了陈潇的身后,和陈潇一起看着角落里的那块青石。
陈潇环顾四周,那墙壁斑驳,显然是很久不曾修缮过了。他心中不免有些好奇:既然是前代宗家曾经居住过的剑庐,平日里怎么会将其荒废到这种地步?
“若是论天赋,神宫直雄大师范,是我上辰一刀流立派以来,罕见的天才。”唐心微微摇头:“昔年他孤身在这里,一住便是三年,试想,若不是有极大毅力之人,谁能忍受着三年寒院的孤独和清苦?”
他想了想,并不曾进房间,倒是转身在檐台旁的台阶上席地坐下,望着这静静的院子,发起呆来。
说完,她轻轻的打开了那匣子,才开了一线,陈潇顿时就感觉到眼前一闪,一丝雪亮的锋芒,匣内洒了出来!
说着,唐心看了看陈潇,指着怀里的这方长匣:“就是这把。”
听了陈潇的问题,唐心侧过头来,眼波凝视陈潇的眼睛,那眼神虽然温和,却让https://www.hetushu.com.com陈潇有种不堪的感觉,下意识的躲开了眼神。却听见唐心轻轻道:“为什么?就因为我姓竹内,我是上辰家的人。”
“你数过?”陈潇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接着淡淡的月光,陈潇隐隐的看到那青石上遍布密集的划痕,不由得心中一动,起身走了过去。
陈潇沉默片刻,也不得不叹了口气:“那位神宫直雄先生,的确是宗师风范。”
凝脂一般的肌肤,在月色之下,楚楚动人,长袖微拢,脸上的一丝浅浅笑意正在绽放,那眸子却比月光更柔美,就这么仿佛很随意的瞧着陈潇。
“数过。”唐心忽然对着陈潇微微一笑,笑容里终于流露出了三分她这个年纪女孩才应该有的顽皮,只可惜这一丝俏皮只是稍闪即逝,随即眼神又变得深沉了起来:“我自从出生以来就不曾下这山一步,十九年来,孤守这山坡,小的时候,我就在这个院子里住过,这青石上的痕迹,我就亲自数过至少一百遍。两千四百六十二道划痕!我数了足足一年。”
唐心却摇头,眼神有些微微的苦涩:“是宗师又如何?最后还不是惨败给了田将军,一世英名,尽数毁于一旦。”
夜晚走进这院子,幽静之中更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凉。陈潇是少年心境,却并不如何喜欢这种气氛。
陈潇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唐心点了点头,凝视着陈潇的眼睛:“不错,正是菊叶纹刺!是当年神宫直雄大师范,败给和图书了田将军的时候,使用的那柄名刃!我上辰家世传的宝器!”
就算这石头上的划痕多了一些,数起来困难了一些,也不用数上一年这么久吧?
“唐心小姐?”陈潇略微有些诧异。
唐心轻轻的诉说:“那个时候,这山坡上还没有什么心剑斋呢。只有山下的一片剑堂。而神宫直雄大师范,为了追求剑道的奥义,一人在山上建了这个小院,独自在这里闭门苦修三年,方才剑道大成!那个时候,他还不到五十岁。却已经打遍日本无敌手了。曾经有人问过他,既然已经无敌于日本,又何必要在苦修。他只说了一句话:败敌易,胜己难。”
她就这么立在月光之下,手缩在长袖里,却捧着一方狭长的盒子。
只是夜晚时分,周围都是静悄悄的,站在这古院里,未免有些寂寥。
“昔年我上辰一刀流的宗家神宫直雄大师范,曾在这里修炼剑道,三年不曾出这剑庐一步。”
唐心的声音比那风铃更动听,只是语气却未免有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寂寥,更含着一丝浅浅的悲伤。
“哦?”陈潇不动声色。
此刻时间已经不早了,这位上辰一刀流的代宗家,跑到自己住的地方来干什么?
忽然之间,身后的院门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。
“这是‘试剑石’。”
陈潇推门,探头看了看里面的房间,干净的榻榻米,铺了柔软的床被,不过墙壁略微泛黄的颜色,显得这里真的是很久不曾有人居住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