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朝天子
第三章 耕耘(五)

比起先前一进院子就吓瘫在地的寨主朱云,此子胆色明显要强出许多。看到满地破碎的坛子,立刻明白自己今天难逃一死,索性把脖子一梗,大声叫喊:“姓郑的,你要杀就杀,别拿几个玩物说事儿。的确,我们朱家是靠买卖侏儒赚了不少钱,可这年头,欺男霸女的事情,谁家没有干过?你要是真有本事,就把整个沧州的大户全部杀光。杀光了之后,看你这防御使,还能当得了几天!”
“杀光这帮披着人皮的禽兽!”
喊杀声,很快就又响成了一片,连天空中的闷雷都盖之不住。
“屠庄,屠庄,一个不留!”
“闭嘴!”
“畜生,死到临头还嘴硬!”
朱姓青年男子挨了打,却不肯服软。依旧顶着满脸的血大声咆哮,“姓郑的,你听着,朱某知道你在屋子里头。朱某死则死尔,绝不会向你下跪求饶。为了几个平头奴子而杀士绅,你是古往今来第一号蠢蛋!姓郑的,你如此倒行逆施,早晚必遭天谴,必遭天谴!”
“非但此人该杀,这朱家上下,恐怕个个都不是善类。”韩重赟叹了和图书口气,低声提议。随即,快步走到最先开口反驳朱寨主的那名侏儒女童面前,捡起一块石头,小心翼翼地敲打套住女童身体的陶罐,敲几下就停一会儿,敲几下再停一会,唯恐自己力气使得太大,伤到了女童的身体。
“潘美,你带人去抓捕全庄成年男子,然后带到这个院子里来挨个审问。有抵抗者,格杀勿论!”
“跪下,跪下向大人请罪!”
“杀光这帮狼心狗肺的王八蛋!”
……
不幸的是,眼前丑陋冰冷的事实却告诉他,他先前的想法,错得有多离谱!沧州地方上这些士绅豪强,一个个早就烂得没了人性。若是拿这帮家伙当作臂膀,等同于率兽食人,化身虎狼。
“该死!”韩重赟被此人嚣张的话语,也气得心头火起,手按刀柄,就准备出去替郑子明去解决麻烦。
“抓到了姓朱的亲生儿子了!抓到了姓朱的亲生儿子了!”院子外传来一阵快意的叫喊,打断了韩重赟的纷乱思绪。
“大家伙一起动手,小心点儿,别伤着孩子。趁雨没下大之前,尽量把他们都和_图_书救出来!”郑子明知道这会儿韩重赟的心里头肯定不好受,想了想,环顾四周低声吩咐。
“顺子,把正门打开,在里边设公堂。本刺史今天定要给孩子们讨还公道!”
“杀得好!”饶是平素跟赵匡胤有许多不对付,杨光义也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好。在他看来,像朱云这种衣冠禽兽,一棍子打死实在太便宜了,就应该拖到外边的打谷场上,当着所有侏儒的面儿,千刀万剐。
“跪下,看看你们老朱家干的缺德事情!”
一连串命令下达出去之后,他的心情才稍微舒服了一些。俯下身,亲手抱起一个瘫痪于地的幼儿,快步走进了一间取光最好的屋子,准备尽最大可能替对方诊治。
郑子明自己,也被眼前景象刺|激得头发根根上指,挥了下钢鞭,大声命令:“陶勇,你率部继续搜索全寨,凡是朱家的嫡系,无论男女,不要放一个漏网!”
“抓到了一个,又抓到了一个!”
饶是如此,当罐子被敲碎之后,大家伙看到的景象,依旧惨不忍睹。几乎所有侏儒的下半身,都生满了https://m•hetushu•com•com烂疮,有的甚至已经烂到了腰部以上,伤口处,翻滚着一团团白色的肉蛆。还有十几个被“培育”时间太长的,失去了罐子的支撑后,就立刻瘫在了地上。明显是脊椎骨已经出了毛病,纵使郑子明这样的妙手,恐怕也很难令他们这辈子再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。
“大春,你带一队骑兵沿着庄子的后门追杀,无论是谁,只要是从这个庄子里逃出去的,全给我抓回来。如果有人敢阻拦,先打垮了他们再说!”
众亲兵见状,也纷纷放下兵器,或抱或搀,将所有刚刚被从罐子里解救出来的孩子,视病情轻重,送进了不同的屋子里。然后在随军郎中的指点下,用草药熬了汁水,替孩子清理身体表面的肉蛆和毒疮。
“其他地方,也许不会这样吧!像潘指挥和陶指挥,不也是出身于乡绅之家么?”韩重赟也紧跟着叹了口气,轻轻摇着头。
这年头人成亲早,来自李家寨和陶家庄的弟兄们,至少有一半儿以上都已经娶妻生子。看到那一个个刚刚被救出来,大头小身子,骨头变形,和_图_书浑身长满恶疮的“人造侏儒”,没法不往自己的孩子身上想。因此恨不能将朱家寨的男女老幼,全都碎尸万段!
押送此人的士兵勃然大怒,挥动刀鞘,劈头盖脸一顿猛抽。
在他心里,先前一直觉得郑子明必须软硬兼施地收服了地方上的士绅豪强,才能坐稳沧州防御使的位置,进而在地方乡绅豪强们的支持下,北拒幽州,南扛符氏,最终成为师父那样的一方诸侯。
……
“我又何尝不是如此?”赵匡胤难得一次没有更杨光义对着干,叹了口气,幽幽地说道,“以前跟这种人没什么交往,只觉得他们在地方上也都算是有头有脸人物。有他们帮衬,事倍功半。哪成想,光鲜的背后,是如此的不堪!”
为了平头奴子而杀士绅,这个名声若是传扬出去,对好朋友绝对有百害无一利。毕竟,中原自汉代以来,就是君王与士族共治天下。而平头百姓,大多数情况下只属于户籍册子上的数字,多几个少几个没有谁会在乎!
“你们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,也配称作士?”没等他的脚迈出屋门,郑子明的声音,已经穿窗和-图-书而出,不算太洪亮,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清冷。“学问,才智,品行、勇气,你们哪一样配得上一个士字?不过是一群拿别人不当人的豺狼而已,郑某杀干净了你们,才好重整河山!”
被怒火烧红了眼睛的弟兄们如梦初醒,纷纷蹲下身体,用石块或者木棍破坏套在幼童们身上的罐子。每个人的动作,都无比的小心。
赵匡胤等“外援”有心帮忙,却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,所以只能红着脸和眼睛,在旁边做观众。看了一会儿,杨光义突然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吐沫,低声骂道:“奶奶的,我先前还觉得小肥下手太狠,根本不给自己留退路。现在看看,多亏小肥下手果断。当初要是跟这群人渣握手言和了,才是真的自掘坟墓!”
抬头细看,只见一个五花大绑的青年男子,被陶勇的手下给推了进来。原本白净的面孔上,布满了青一道红一道的淤痕。湖绸做的外袍,也被弄得分辨不出颜色。雨水和泥浆,顺着袍子边缘滴滴答答往下淌。
今天的事情,其实受刺|激最大的不是陶勇和赵匡胤,而是他。
“杀光他们,杀光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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