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君&湘夫人篇 沅有芷兮澧有兰,思公子兮未敢言
第六十九章 恶魔之怜悯

他看着她,从二八华年清涩如水,变得成熟丰韵娇媚动人。她看着他,从白衣清俊少年郎,日渐高大,孤僻,特立独行。她越来越美艳,他越来越魅惑。明明彼此拥有,偏偏触不可及。这种痛苦,在日出和日落之时,最为难耐。
我真心不希望如此。但是,如果是为了你,我可以背叛整个世界。
迟峰与凌佐寒笔墨商议了之后,决定背叛东皇太一。
迟峰试了许多方法,想要和她沟通。随着时光的流逝,他发现,每天有两次见面的机会。清晨和黄昏,三界开门,正是他们在那最好的时光里,约在花前月下的时刻。但是,这两次机会实在太过短暂,不能言语,看得见,触不着。
凌家大家主生前,便是个权力欲极为强烈的人,死后魂魄寄居的物件,果真是不同凡响。他的魂魄,寄在了晋帝的传国玉玺之上。
大概三年前,迟峰感觉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。那时候他们正游历到都城建康,一进建康城,迟峰便惊讶地发现,凌家大家主的魂魄,在这里。
明明,你刚刚还在这里,这里仿佛还残着你的气息,可怎么却如此遥远,触不可及。
北国也有春。
从来都是单打独斗。虽然迟峰和凌佐寒都是两家后辈中天赋最好的,但两家的怨鬼中,有许多长老的存在,他们虽已失去了生命,能力却籍着魂魄保留了下来。许多场战斗,是无法和_图_书言喻的惨烈。受伤最重的一次,迟峰在床榻之上,整整躺了半年。
忘记了是血魔之灾后的第几年,有一天,迟峰正在房间里做弩箭,忽然间觉得十分疲倦,很快就进入了梦乡。在梦里,他惊讶地发现又走回了三途河。
只是,我从来看不到夜晚,你从来看不到日光。只是,你与我的眼睛,从来不能看到同一处风景。
只来得及,彼此专注地对视,把所有的心意,都含在一双笑眸里,告诉你,我很好,你也要好好的,下一次看见你的时候,也要很好。
这半年的时间,他只有一早一晚,用尽全部的气力,装出精神满满的样子。这半年的时间,他写在信笺上的,全部都是骗她的话。他写外面的花香,写外面停不住的雨,写某某楼的汤包十分好吃,反正,她也不会知道,自己是如何缠绵于病榻,晨昏身体交错的瞬间,也看不出躯壳里面的五内俱焚。
迟峰毫不犹豫地接受了。至少,那会是一个新的开始。
天山三丈雪。
六月风清朗月无边。
救了迟峰的这名中年男子,正是国医馆的大当家东皇太一。东皇太一看上了迟峰祛邪病的能力,将他留在了国医馆。迟峰成了国医馆的“湘君”,而凌佐寒,因为具有相同的能力,便自然成为了“湘夫人”。
迟峰也坐下来,认认真真地把这一天打算做的hetushu.com.com事情写了下来,快到黄昏,又补上几句,轻轻地放在了凌佐寒的胭脂下面。
中年男子羽扇纶巾,仙风道骨,模样甚是潇洒。他将手掌抵在迟峰的后背,一股非常温暖的真气输入了迟峰的身体,全身各处损伤,以极快的速度复原。
迟峰讶异,将那素笺轻轻地抽了出来。几行娟秀的小字,就这样跳入了眼帘:
思君令人老。思君令人老。思君令人老。
迟峰刚刚潜入宫苑的外围,就遇上了一个名叫“骁风”的黑衣男子。两人的气场刚有交集,迟峰就明白,在这个人的手底下,一点生机也没有。他用尽平生所学,仍然连从骁风手中逃生都做不到。
告诉你,我想你,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情。告诉你,我想你,并不能让你的悲伤少一些。至少,不想去触碰你心里面那处永不结痂的伤痕。
刘义隆对迟峰说道:“你们帮我监视东皇太一,等我觉得足够的时候,会让你们得到玉玺上的东西。否则,凭你们,一辈子也得不到!”
刘义隆带着一个手持藤杖,黑色斗篷的老者,那老者使出不可思议的幻术,将迟峰困在里面。迟峰本身对幻术没有防御能力,很快,他的记忆、他的心思,便被这老者全部读了去。
反正,我一定给你,我的一生。
南国生红豆。
江南多少莲。
迟峰抬起头来,发现桌角上,真的www.hetushu.com•com放着一壶桂花酒。
佐寒,还是你聪明啊!
如果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,那就大错特错了。这个男孩皮肤微黑,一双眼睛透着锐利的精光,言语行事,全然超越他的年龄。这个男孩是当时晋帝封的西中郎将,现在的三皇子,宜都王刘义隆。
三月的花已经凋谢了。
“明月皎夜光,促织鸣东壁。心喜之,捕之。桂花酒满,盗得一壶,酣畅淋漓。一夜乐,不思归。”
他将酒壶拎起来,仰头灌了一口,深秋桂子的芬芳沁入心脾,直激得人愁肠寸断。他抚摸着酒壶,想象着凌佐寒将桂花酒倒入口中的样子,那该是多么的叫人心疼。
昨天月色晴好,蛐蛐儿在墙角不停地鸣叫着,我觉得有趣,就将它抓来玩了。还有,人家家里酿的桂花酒,那么香,我去偷了一壶,好喝极了。这一夜,有很多乐趣,玩耍得忘了时间呢。
一切似乎在平稳地推进。但是,两年之前,迟峰还是遇上了一个让他的灵魂蒙受重压的人。是这个人主动找上了他,这个人只有十二三岁,还完完全全是一个小孩子。
八年来,他们踏遍了华夏河山,旅途多寂寞,寂寞向花枝。唯有一句话,在心底反复吟咏:
接着,那彼岸的支配者,向他耳语了最后的条件。
有时候,欺骗并非出自恶意。也有时候,欺骗源自于悲悯和牺牲。
也许是这两人的情意感动了上和_图_书天,那彼岸的恶魔,居然心软了。
由于迟家和凌家的死斗,充溢着不甘和戾气,两家一百零八名亡者,全部留在了人世,未能返回第三界。
五月石榴红似火。
彼岸的声音告诉他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。
只是,每当他猜想,她不会也在用同样的方式骗着我吧,心头就会一阵一阵撕扯的疼痛。
大家主的力量是极强的,迟峰花了很长时间准备,才开始着手潜入皇宫,打算接近玉玺,将魂魄驱赶出来。没想到,这世上存在着比最凌厉的厉鬼,还要强大的人类。
发生的事情还有很多。比如,鬼邪寄居的地方,往往人多热闹。迟峰和凌佐寒建了一个戏班,走到哪里,便将眩术演到哪里,一边表演,一边在人们根本不知情的时候,除鬼驱邪。这从很久很久以前,就是他的选择,也是她的心愿。
其实,他们是生活在一起的,住在同一个屋檐下,使用同样的家具器物,吃同样的饭蔬。清晨,迟峰坐在屋里的镜子前面,用手指轻轻地碰触台子上的水粉,想象月华是如何映在这妆台之上,想象凌佐寒昨夜坐在这妆镜台前,将胭脂点上红唇的模样。
男子问他:“你有没有听说过国医馆?”
就当他暗暗在心中向凌佐寒说抱歉的时候,一个青衣中年男子忽然出现,用十分古怪的招数将骁风困在原地,带着他逃出了皇宫。
男孩笑了,言道:“我果然猜得不错,他是国医和*图*书馆中最薄弱的一环!”
八年的时光,每人三千张信笺。距离那么近,却只能通过鸿雁传书,才能知道你在做什么,想什么,有什么快乐,为什么烦恼。有时候,信写得很长,絮絮叨叨地写上这一天的小小细节,做了什么新的机括,眩术又使了什么新的花样。读着她的手书,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幸福。
到今天,到季无月将“渡鸦”架上凌佐寒的脖颈,八年的光阴无声无息地流逝。凌家和迟家的怨鬼,已经驱除了九十六个。还有十二个,就可以完成恶魔赐予的,不知能不能算作是怜悯的契约。
水粉之下,露出一角素笺。
四月星子坠清泉。
如果你们可以承担起冥界接引人的责任,将这一百零八名鬼凶消灭或是引回三界,事成之日,还你们完整的生命。
悲喜多少事,独不话相思。
(今天有一句诗,是盗了古诗十九首里的“明月皎夜光,促织鸣东壁”。没办法,太有感觉了,写不出来~古人大大,谢谢了呀~!)
除鬼师与渡鬼师,天生是特异的存在,化成的鬼邪,更是大凶中的极凶。几年之间,鬼祸,便在南北两朝的大地上蔓延生长,因此而丧命的无辜者,不计其数。
从这一天起,迟峰与凌佐寒的生活,开始颠沛流离。也从这一天起,他们多了一种能力,就是感知凌家和迟家厉鬼的存在。这种感知,甚至可以到达很远的地方。接下来的,就是不停的战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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