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儿篇 船容与而不进兮,淹回水而疑滞
第五十四章 存亡一线斗

再明显不过了,初试时的杀气,便是眼前的这个人发出的。他全身放出的杀气,如同排山倒海一般,让人心生绝望的恐惧,只想遁入地下,遁出天外,却又感觉天地都已被笼罩,根本无处可遁。这杀气,让陆渺渺深深地理解了自己有多渺小,连当初想要争取一线生机的念头都失去了。根本没有生机,一点都没有。
陆渺渺漠然地望着他,没有回答。刘裕道:“既然你不是姚质,又存了如此的反心,朕便无需管你是谁,你死罢!”说着,刘裕身上杀气暴涨,一掌便向她拍了过去。
九十五略微收敛了杀气,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,气势威严地言道:“你们两个,哪一个是姚质?抬起头来,让朕看一看!”
曲大人?二十一号?这个人,放走了无月?莫非,他是那个花鬼曲无殇?
出了她意料的是,身边的慕君欢竟也迎上了刘裕的掌风,与她并肩而立,使尽全力推出了一掌,与她共同御敌。慕君欢心中想的是:“横竖是一个死,陆渺然死了倒痛快。他们想知道流魂珮的秘密,我少不得还要受他们折辱,不如在这里一同战死!”
“我原本以为夜叉姬像我一样背负着血海深仇,后来才发现不是。她所做的一切,只不过都是为了一个男人。”
陆渺渺点了点头。慕君欢接着讲道:“刘瑾来找我,是想看我能否为国医馆的东皇太一所用。”
“夜叉姬?”陆渺渺从未听说过这个称呼,连河伯这样对刘瑾情根深种的人,也没有提到过。慕君欢看她神情,便知道她对刘瑾并不太熟悉。但现在两人已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,所以慕君欢还是向她讲起了一段往事。
刘瑾和慕君欢在一起修习血魔三魂断,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。这门邪功极为阴损,每人每月都要杀十八个有一定内力修为的人,靠体内隐蛊吸收他们和-图-书的精血用作练功的辅助。刘瑾杀人的时候,从来眉头都不皱一下,慕君欢练功所需的死人,有时也是刘瑾替他去杀。因刘瑾人生得极美,气质清纯可人,下手却残暴血腥,所以洛阳食人妖鬼“夜叉姬”的称号,便不知不觉地传了出去。
她很少露出笑容,她不多的露出笑容的时刻,都是因为恰好谈到了东皇太一。有时候,她会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对着一张小像发呆,有时候,她会与那张小像说话。她曾经说过:“他的心胸里藏的东西实在太大,所以,在他身边的人,只有非常非常强,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。”说到这里,刘瑾的俏脸上,居然露出了一丝红晕:“我只想有那么一天,能够成为他握在手里的长缨,陪他一起纵马疆场,驰骋天下!”
国仇家恨在身,这一刻的慕君欢,极度渴望力量,哪怕付出任何代价。他手中有一本逃亡时带出来的邪派武功秘笈《血魔三魂断》,但是修习这门功夫,需要使用蛊虫在体内辅助,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刘瑾来得正好。
慕君欢显然受了同样的打击,完全丧失了逃生的欲望,所以他不怒反笑,昂首傲然言道:“我就是姚质!刘裕狗贼,我还真有面子,一朝天子,居然为了区区一名败寇,前来参加这出江湖杂耍?”
中间的黑袍人道:“我已感知过,山洞内再无活人存在的迹象。”声音略喑哑,正是方才抓住陆渺渺的两人中,苍老些的那个。
他双手支撑,跪在地上,胸口兀自不停起伏。这个肤色微黑,剑眉星目的少年,口角沁着鲜血,正是除却易容之后的车儿。
但是两个人的实力,还是嫌太弱了,眼见双方掌风便要对上,说时迟,那时快,斜刺里却忽地又闪出一个人,也是全力一掌推出。三个人的三掌对上刘裕的一掌,只听“砰砰砰”三响,三个人https://m•hetushu.com.com一齐向后飞去,结结实实地撞在后面的石壁上。
刘裕的目光从慕君欢身上移开,移到陆渺渺身上,问道:“你是何人?因何对朕仇恨?”
刘裕哈哈一笑道:“谁让你做这些?那二十一号也是个花鬼,是你的族人。区区一个残存的花鬼,能成什么气候?我当初便想将他给了你,你捉了来,想杀了也好,留着当个玩物也好,都随你的心。你若想放了他,便放走了罢,也无妨。”
他与她打了一场,却不是她的对手。这个清纯的女子使的是毒蛊,手段阴损至极,让他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作“人不可貌相”。慕君欢同意与东皇太一联手,条件是:第一,必须彻底铲除刘氏宗族,第二,助他在关中地区复兴姚秦。
刘裕问道:“可都办妥了?”
话未说完,却听得密室的石门砰地一声向内打开了,一个极为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,声如洪钟地喝道:“姚质!让我看看你的模样!”
陆渺渺感觉这第三个人出现的同时,刘裕的掌力起码硬生生地收回去了一半,所以以三人之力,竟勉强接下了这一掌。饶是如此,她的五脏六腑仍被震得如翻江倒海一般,喉头涌上阵阵腥甜。冲出来的第三个人由于挡在了陆渺渺的前方,受的伤最重,“砰”地一声撞上石壁之后,“哇”的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。
“长安城陷落的时候,我恰好不在都城,所以未遭那灭顶之灾。事后,我在数名内待的护卫之下,辗转逃到了洛阳附近。洛阳有姚氏忠臣一族的隐秘据点,所以,我就在洛阳安顿下来,消隐行踪,图谋复仇。就当姚秦的一切渐渐为世人淡忘的时候,夜叉姬,她不知用什么方法,竟探知了我的存在,并且,找到了我。”
左首黑衣人冷冷地言道:“只是曲大人,将二十一号放跑了。”正是出https://m.hetushu.com.com手拿住她脖颈的年轻男子的声音。
右首的黑袍人声音清冷,波澜不惊,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淡淡地言道:“臣知罪。待回去便即自废武功,卸下一条手臂。”
虽然现在自己也要死了,不过陆渺渺还是觉得很对不起萧四。她忍住了涌到眼眶的泪水,心里想道:“萧四,我一直猜忌你,是我的不对。今生我对不起你,这便到九泉之下去陪伴你了。来世我愿意做牛马,与你天涯相随!”
罢了,罢了。陆渺渺突然只觉得万念俱灰。她从前只想着报仇,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。仇人就站在眼前,可是这实力的差距无异于天上地下,即使他就站在眼前,除了恨,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!
东皇太一要杀刘瑾的理由,恐怕是相当复杂的。只是,一个女子,为了心上的男子做到这种程度,这个男子哪怕不喜欢,总会有点动容吧,又怎么能下得了狠手将她杀死呢?陆渺渺问道:“东皇太一的画像……他到底是什么模样?”
这一下可大大出了陆渺渺的意料。东皇太一想要利用慕君欢,是想利用他做什么?
提起慕容超,刘裕倒是敛了敛面上的笑意。慕容超的姿容极其俊美,武功之强,世上罕见。这大概是刘裕击败的敌国国君之中,唯一得到了他敬重的人。灭了南燕国之后,刘裕甚至郑重其事地为慕容超修了大墓。
九十五,九五之尊。
陆渺渺的头脑中刹那一片空白,只剩下了那个名字。“义隆”,“义隆”……刘义隆,这是宜都王的名字,是刘裕的儿子,是仇人,不共戴天……
慕君欢道:“国医馆的东皇太一,他想要篡权谋逆,坐上皇帝的宝座。”
曲无殇未再作声。虽然是敌人,陆渺渺心中对他却生出了一丝感激。如此看来,无月他现在是平安的。但是……刚才中间那个说,洞中再无其他生命迹象了,和_图_书那么,萧四他……死了?
刘瑾不知是怎么探知了慕君欢的所在。出现在慕君欢面前的刘瑾,蓝衫蓝裙,皮肤白皙,面容清秀脱俗,如出水的芙蓉花,清纯不带一丝杂质。所以,这样的女子对他提出联手谋逆的事情,让他觉得极为吃惊。
陆渺渺如五雷轰顶,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人。易容了,是自然的。但是,眼前这个人,就是她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仇人刘裕?怎么都没办法相信,实在是,太不真实!
二人吓了一跳,定睛看时,却是斗技大会中的参试者九十五号,一身劲装地立在那里,神色傲然,全身的气势逼人。二人忙一跃而起,拉开架势,准备应战。九十五体内的真气再也无需克制,便突然断喝一声,全身爆出一股骇人的杀气,陆渺渺和慕君欢当即如受重压,心跳如擂鼓,双膝一软,几乎便要跪下去。
慕君欢冷笑道:“既落到了你的手里,要杀要剐,都随便你,二十年后便又是一条好汉!”
刘裕道:“是杀还是剐,那是后面的事,现下还有话要问你,你莫要心急。”陆渺渺二人只觉得眼前似乎花了一下,又似乎没有,但刘裕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三个黑袍人,根本看不清楚,这三个人是怎么出现的。三人都穿着连帽黑色斗篷,戴亮银色面具,全身上下,没有一处露在外面。陆渺渺看到这亮银色面具,心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。当年妖瞳灭族之时,率领黑甲军的那名身骑白马、白衣长枪的少年,戴的便是这一模一样的亮银色面具!
见陆渺渺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,慕君欢接着说道:“后来我才渐渐发觉,刘瑾来找我,东皇太一应该根本就不知道。是她瞒着东皇太一,擅自来找我的。这个女人,几乎就是一个疯子。”
“刘瑾,是国医馆的少司命,这一点你知道吧?”慕君欢问她。
刘瑾听了他的要求,却是沉默了一阵,www.hetushu.com•com然后也提出了一个要求:“我可以操纵蛊虫助你练功,但是,这本秘笈你要给我,我和你一起练。”
刘裕哈哈大笑道:“黄口小儿,又懂得些甚么!平定天下的哪一场征战,不是朕一马当先,御驾亲征?倒是你姚氏一族,战力平平,教人留不下任何印象,比之南燕国主金刀慕容超,简直好比萤火之辉较之于日月!”
刘裕道:“无殇,怎么回事?”
刘裕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,声音中也带上了怒意,斥道:“义隆,你,这是要谋逆么!”
陆渺渺凝气于掌,迎向刘裕的掌风,全力击出。她内力近来虽有进境,但仍属十分平庸,刘裕的掌力,足以排山倒海,震山碎石,她知道此番必死。但是,同样是死,她不愿意束手待毙,她宁可以微弱的实力迎战,以战斗的姿态而死。
“有时候我觉得夜叉姬也很可怜。”慕君欢言道,“你从我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来,这功夫虽然霸道,对练功者自体的损害是极大的。她为了东皇太一练了这样的武功,但是东皇太一却不喜欢她练这个,竟然因此把她打死了。此后,我便明白东皇太一其人心机深沉,手段毒辣,如果知道我所了解的事情,定然会对我不利。所以,这些年,我再未产生与他联手反刘的打算。”
她,不知道为什么,像自己一样渴望力量,一样不惜代价,一样偏执。刘瑾在自己和慕君欢的体内先后植入了巨大的隐蛊,为了确保成功,每一次她都是用自己的身体先作实验。隐蛊进入体内,是放在腹部肝脏位置,让蛊虫自行寻找合适之处,咬开皮肉钻进体内的。隐蛊进入的时候,一口口地咬噬血肉,在她腹部雪白的肌肤之上渐渐地开出一个茶碗大的血洞,鲜血溢满床榻,而她竟一声也没吭的骇人情景,至今仍历历在目。
慕君欢道:“东皇太一的长相,倒真是与传说中样子的太过不同。那是你想象不到的……”
上一页